奈良春日大社 世界文化遺產 奈良鹿的故鄉

丹紅的梁柱，青灰的屋瓦，如盛開春花的繁華美艷，是千年前的日本公卿對平城京真心的讚嘆，也是千年後作家筆下的奈良印象。

”鹿男あをによし”，是2007年万城目学先生創作的奇幻小說。在奈良女學館擔任代理教師的落魄主角遇上了一隻會說話的鹿，開始了他和鹿群守護人類的旅程。這部有趣的故事不但在銷售上大放異彩，捧紅了新生代女星綾瀨遙，也重新喚起了人們心中的奈良：一座鹿鳴呦呦的，古老國度。

奈良市的巡迴公車沿著登大路向東直行，進到了奈良公園。車窗外的景致除了綠色的樹木草地，就是一撮撮或坐或臥的棕色鹿群。東大寺參道、博物館庭園，甚至在人車混雜的道路上，處處都有牠們的蹤跡。我想起好友對奈良的評價，不禁莞爾一笑。

“奈良喔，就是個世界遺產比便利商店還多、路上的鹿比人還多的地方。”

就在公車的終點，春日山的深處，一座朱壁白柱的神社坐落在蓊鬱的森林濃蔭中，靜靜俯視著山下的奈良城。這裡是春日大社，古都奈良的世界遺產，鹿群最初的家鄉。

遷都工程圓滿結束後，右大臣藤原不比等為了祈求都城安定與國家繁榮，率領著家臣遠赴關東常陸(今茨城縣)，要將家族的保護神”武甕槌命”迎接至奈良。

藤原氏是日本史上勢力最大的貴族世家，他們的守護氏神自然也來頭不小。武甕槌命又名”建御雷”，是日本神話中的雷電之神。在天孫降臨九州前，天照大神曾向葦原中國的統治者大國主神交涉政權的轉移，卻屢次遭到拒絕。此時建御雷神自告奮勇，挾雷霆之勢駕馭天鳥船從天而降，在大國主的宮殿前拔出神劍天羽羽斬要求對方出面談判。對建御雷的威勢感到驚懼的大國主立刻就範，讓天孫得以接掌日本。

建御雷因為這項事績，被後世尊為平定國土與開創天皇日本的第一功臣，在常陸國的鹿島神宮接受祭祀。藤原氏的祖先中臣氏是鹿島的神官，建御雷也因此成為他們的守護神。

相傳建御雷在聽見不比等的遷座請求後，騎上了一頭白鹿翩然出發。鹿蹄駐足的奈良春日山浮雲峰，便是春日大社的緣起之地。

不比等的子孫後來又迎接了建御雷的侍從經津主神與自家的祖先神天兒屋根命和比売神夫妻前來此地，這四位神祇從此合稱”春日大神”，一同守護平城京(註2)；至於建御雷的座騎白鹿則被視為春日大神的使者，受到後世的尊崇與景仰。據說現今奈良所有的鹿，都是白鹿神的後裔血脈。

(註1) 元明天皇深受中國文化薰陶，參考了北魏的國都洛陽城設計新都，這座平城京便是今日奈良的世界遺產，平城宮跡。
(註2) 春日大神一共有四位，這也是為何春日大社蓋有四座本殿的原因。

隨著藤原一族在朝中飛黃騰達，春日大社的地位也與之水漲船高，由一族的保護神成為舉國景仰的神祇。在神道和政權密不可分的年代，春日大社是地位最高的國家鎮守”上七社”之一；每逢天災地變或國家大事，朝廷都必須派遣特使前來獻祭上告，以示對春日大神的敬重。1998年12月，春日大社連同春日山的千年原始林同以”古都奈良的文化財”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為當社的崇高與歷史寫下最好的證明。

踏步在春日山綠蔭疊翠的參道，沿途上除了鹿群出沒，還有綿長如緞的石燈行列一路伴行。這些古物看似樸拙，卻維繫著春日大社千年來的悠久傳統 ─ 春日萬燈籠。正如鳥居之於稻荷神，燈籠，是春日大神與世俗凡人間最珍貴的信物。

萬燈籠的起源已經無從詳考，我們只知道從平安時代開始，獻燈點燭就是人們向春日大神致意的方式。春日大社的參道上滿佈著2000餘座石燈籠，社殿的迴廊也懸掛超過1000盞的銅製釣燈籠；燈座上穿越百年光陰的模糊銘文，是對祭神最虔誠的感謝與真心。萬燈籠的光采曾經照亮過春日山的每個夜晚，卻在明治維新時被政府以經濟考量下令限縮。如今，春日萬燈籠只在每年的節分(2/2)與中元(8/15)夜裡亮起；闃黑的奈良深夜，點點的熒燭之火明滅在深灰的石燈與丹朱的梁柱間，彷彿一首深邃又神秘的幽玄樂曲，迴盪在古老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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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青石萬燈繼續向山頂邁進，肅立在步道盡頭的是大社壯麗又莊嚴的社殿。自大社創立以來，春日的神官和信徒始終遵照著古制，用心呵護這些名為”春日造”的獨特建築。為了讓御祭神有座嶄新的家，春日大社每隔20年便會經歷一次”式年造替”，將社殿的建材全數汰舊換新。

造替的工程雖然耗資費時，卻在歷代信徒的奉獻下順利完成了一回又一回。今年(2015年)將是大社史上的第60次式年造替，社方除了開放四座御本殿的特別拜觀，也將展出許多從未面世的珍藏逸品供大家欣賞，一同紀念這段人神之間深厚的羈絆。

春日大社的本殿東方散布著威名顯赫的”若宮十五社”，是許多重要神祇在奈良的分靈祠。十五社中以供奉比売神之子的若宮神社規模最大，但參拜人潮最多也最有名的卻是大國主神伉儷所在的夫婦大國社。這間已有900年歷史的神社裡放置著日本唯一的夫妻神像，是良緣祈願與夫婦和諧的靈驗之地；對因為建御雷而失去政權的大國主而言，大國社鼎盛的香火也不失是種微薄的補償。

結束了大社的參拜，再度順著石階走下春日山；山麓小徑旁的滿目蒼鬱，正是春日大社神苑，萬葉植物園。這座以古詩”万葉集”取名的花苑由昭和天皇在1934年降旨成立，是日本的第一座植物園區。為了彰顯藤原家對奈良的貢獻，人們在佔地九千坪的廣闊園區裡遍植他們的家徽，紫藤。每到四月下旬的花季，園中的兩百株藤花如飛瀑般傾瀉而下，為春日山捎來最美麗的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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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的最後一站，我來到了位於參道入口旁的鹿苑。如說春日大神的白鹿是奈良鹿的祖先神，那這座鹿苑與它的管理者”奈良の鹿愛護会”就是鹿群的守護神。千百年來，春日大神的神使在律令與信仰的保護下自由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直到近代的工業化與社會變遷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明治維新以後，鹿群的數量因為環境改變而急遽減少，人鹿之間的衝突也因農業的經濟損失不斷升高。為了解救這場生態危機，當地的有識之士在1929年相繼成立奈良之鹿愛護會與鹿苑，用民間的力量肩負起鹿群保護的重責大任。

從生老病死到清理排遺，從生態統計到棲地復育，愛護會的成員們以宗教家的博愛熱誠細心呵護著春日山的每一頭神鹿。他們的努力不但替當地帶來可觀的觀光收入(註3)，更為古都奈良與春日大社留下了經典的千年風景 ─ 萬葉春曉，鹿鳴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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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鹿苑裡悠閒漫步的大小鹿隻，我回想起當年在奈良的難忘回憶：那是一個分不清丹紅青灰的春天夜晚，我在漆黑的奈良公園裡四處亂走，因為迷失了方向而不知所措。這時，一頭小母鹿不知從何而來，靜靜地來到身旁陪伴著我。一人一鹿就這麼走在稀微的月色下，直到我終於覓得歸途。

分別之前，我低下頭對她說：謝謝你陪我這麼久，讓我能找到回家的路。她向我敬了個禮，然後緩緩消失在樹林的深處。我不知道春日大神是否真的乘鹿而來，但我卻深信，奈良的鹿都是神的使者；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在春日大社遇上一頭說人話的神鹿，展開一段”鹿女あおによし”(註4)的大冒險也說不定喔！

(註3) 奈良之鹿愛護會的經費來源除了捐款以外，就是從鹿仙貝的收入中抽成。在奈良欣賞鹿群之餘，也請大家以鹿仙貝支持愛護會的永續經營喔！
(註4)”鹿男あおによし”，2007年万城目學的著名奇幻小說，是一位奈良的代課老師遇上神鹿，一起拯救人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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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林氏璧這次去照的其他照片：